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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节(1 / 4)

有生之年,她都没想过会上这儿来,若是来,必定是被拿住了,押进来受刑画押。可世上之事,瞬息万变,莫名其妙就有了纠葛,想逃也逃不脱。

而那千户很高兴,响亮地向内喊话:“我找见一个能上药的,不是粗手笨脚的太监,是个水灵的宫女。”

正堂里的人纷纷转过头来打量,仿佛一个女的活物有多稀奇似的。

“老李,还是你能干。”有人打趣恭维,眉目流转间,尽是显而易见的暧昧。

姓李的千户扬了扬手,也不理会他们,径直把如约带到了东边的厢房外。

笃笃敲门,莽撞汉子捏出了柔软的嗓门,“大人,上药的来了。”

房里人说“进来”,刀锋过雪的声线,让人心头生寒。

李千户推开了门,比比手,示意她进去。

如约提袍迈进门槛,打眼就见余崖岸精着上半身,撑腿坐在南炕上。曳撒扇面般敞开,划出个流畅的弧度,相较于暗红的缎面,他那肌肉虬结的臂膀,却白得有些惨然。

饶有兴致地盯住她,他牵起了一边唇角,“魏姑娘,是你?”

他像野庙里令人惊怖的邪佛,那双眼睛能洞穿骨肉一样。练家子,身上没有一丝赘肉,话音方落,人慢慢站了起来。

这厢房不大,屋里落着厚重的帘子,四角都很暗,唯独窗帘交接处射进了一道光瀑。他就站在光带中央,翻滚的细密烟尘莹然发亮,日光描绘他的轮廓,但他的面目却因逆光,匿入了阴影里。

如约看见他胸口交叉的旧伤,日久年深,变成了暗黑色。右胸前覆盖着纱布,撤下绑带后,血迹在纱布上干涸了,边缘发乌,像个血洞,看上去触目惊心。

余崖岸原本是等着她惊慌失措的,毕竟年轻姑娘,猛然撞见光着上半身的男人,应当避之唯恐不及,可他好像料错了。她的眼神只是微微闪了闪,有些尴尬,但不慌张。听他打招呼,谨慎地向他还了一礼,如此而已。

他的兴致渐渐被她挑起来了,视线没有离开她,淡然问一旁的千户:“镝弩,你是怎么找见这位姑娘的?”

李镝弩看见上峰这个样子,就知道自己这回做对了,“大人不愿意太监伺候,又把沙太医骂走了,卑职实在想不出找谁给大人换药,就想着上宫里碰碰运气。谁知机缘巧合,恰好遇见这位姑娘,卑职喊了一嗓子,姑娘心善,就跟着来了。”

如此糙人,也懂得粉饰太平。明明是生硬的下令,向上回禀的时候,却把她曲成了自愿。

这也算为她说好话吧,如约晦气地想。如今人已经来了,再纠结那些没有必要,遂转头对李镝弩道:“千户,劳烦替我预备温水和干净的巾帕。”

李镝弩说好,转身大步流星出去了。当然不是自己动手,高喉咙大嗓门地喊:“小方!小方!打温水,送新手巾进来。”

厢房里,两个人面对面站着,如约勉强笑了笑,“大人身上有伤,快坐下吧。”

余崖岸这才落座,耷拉在腰上的衣裳慢条斯理地往上扯了扯,右臂套进了袖子里。

“你我有缘。大海里捞人,居然能捞着姑娘,真是让人预想不到。”

他说话的语调很悠然,那种胸有成竹的笃定,听上去高高在上,令人不适。

如约呵了呵腰道:“奴婢是替我们娘娘上内阁传话的,没想到半路上遇见了李千户。千户有令,奴婢就跟着来了,只是奴婢没有替人上过药,恐怕粗手笨脚,伤着大人。”

余崖岸说不碍的,“本就是我麻烦姑娘,怎么能挑姑娘的错。”边说边一笑,“姑娘在我跟前,不用自称奴婢。咱们都是替人当差的,不过职务不同罢了。”

他有意自降身价,却让如约芒刺在背,“大人客气了。奴婢是宫女子,见了主子和外朝的大人们,自然要以奴婢自称。”

她喜欢按着规矩办事,余崖岸也不勉强,一手搁在桌上,抚触着桌面微微凸起的结疤,曼声道:“姑娘进宫跟的是金娘娘吧?我听说金娘娘犯了错,降了位份……姑娘还是另寻一个好差事吧,留在永寿宫,怕不是长久之计。”

如约闻言抬起了眼,锦衣卫是朝廷鹰犬,皇帝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差事都交给他们去办,要论官员们的运数,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。

他说不是长久之计,可见外朝的火早晚会烧到金娘娘身上。永寿宫要是呆不下去,倒真没有好去处能安置自己了,除非忍辱负重去廊下家,否则就得回针工局。

“谢谢大人的忠告。”她俯身道,“皇上说了,等事情过去,还会复我们娘娘的位。”

余崖岸微挑了下眉,没有说话。看得出来,这是个一根筋的丫头,除却永寿宫,大概也别无其他门道了。

这时外面的小旗把她要的东西都搬进来,金疮药也准备妥当了,东西搁下立刻就退了出去。

实在因为他们指挥使大人有个毛病,不爱别人看他的身子,也不要他们这些粗人给他上药。先前大家还苦恼,是不是该上女医会馆借个人来,但借来了也不知大人答不答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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